在我中學的年代就知道約翰奈斯堡是一個治安極度差劣的地方,對於南非眾多市民而言,偷竊又或被偷竊是最基本的生活模式,強姦和殺人的案件也是猶如家常便飯的社會事情,就算足不出戶也不等於與安全掛勾,作姦犯科的人不需勇氣也敢於把窗戶打破進行爆竊──總之,在香港屬於轟動且能夠連上多天報章頭條的新聞,在約翰奈斯堡裡是不值一晒的芝麻小事。既然明知這麼危險,我也從來沒曾有過踏足這片國土的念頭,但在半年多前我基於公幹的因由,需要到那裡一趟,而且是非普通人能夠嘗試的行程。
拿著鋤頭並高舉鑽石礦工雕像,被譽為約翰奈斯堡的守護門神。
在約翰奈斯堡的第三天,我便身處在地底七百米──烏燈黑火,只有微弱光線,環境可以安靜得讓人耳痛,同樣也可以嘈吵得教人發瘋,且氣溫高達三十七度的礦洞內(其時的約翰奈斯堡正值冬季,氣溫只有攝氏二至五度,寒風凜冽)。不過如果你問我地底的風景究竟是怎樣的話,我可以如實地告訴你,地底七百米的風景並不下於高空三萬呎。
要進地底,先要在地面乘坐升降地直抵地下二百米(這部電梯的速度會讓你耳朵閉塞,情況就好像乘坐港鐵東涌線從青衣通往欣澳時經過青馬大橋時的路程),然後再乘坐一點九噸貨車以近乎垂直的斜度往下前進。當貨車不斷往前行駛時,過程中你會仿如置身在螞蟻巢內──不!根本就是放大了的螞蟻巢,只要你倒後望過去看到的只有無邊的黑洞……那時候我在幻想如果我一個人迷路在這裡,只有掛在安全帽上的強力電筒替我照明,那種孤寂與無助立時教我瘋掉。不過至今仍然讓我難以相信的是,通往地底七百米的路程中並不見有甚麼大型路牌,偶爾只有幾條分別用紅、黑、藍所劃的直線或箭頭,司機便可毫無阻礙地直接通往我們需要到達的地方,真是鬼斧神功。試想想即使地面上到處都是交通路牌,但很多時候我們都需要依據GPS甚是地圖本來指示我們,而且迷路的可能性還是存在,所以在地底漆黑不見單靠車頭大燈就能點對點的移動,根本是奇蹟。
身上的裝備其實挺重的。
在出發前我就在憂慮帶手信給J小姐的問題,不過當我抵達地底七百米時煩惱就一掃而空。還記得《禮儀師之奏鳴曲》中小林大悟對石頭信的情意結嗎?不過我想送的不是普通的一塊石頭。在我身處的礦洞中,藏有大量的金伯利岩,金伯利岩有個特色,就是它外表與一般的石頭無疑,但大力手握可碎,而且遇水即溶,如果你不是親身觸摸過,根本是難以相信地球上竟然有這樣的一種石頭(另外一種讓我感到有趣的石頭是因火山爆發而形成的會浮的石頭,我雖然知道卻未見過,但很想擁有)。由於這種石頭的特異,我決定在礦洞內搜集一些這種石頭用來送給J小姐。不過在礦洞內是不能隨意拾走任何石頭,所以我只能偷偷摸摸的拿走了好幾塊並旋即袋在褲內,可是當我回到地面,拿了一塊來撥開試玩,方發現我「竊」出來的,只不過是普通的一塊花崗岩,更加撥不開……
不過上天有好心之德,喜歡成人之美,在返回地面後礦場主管帶我們去一個山頭處參觀,那個山頭是一座人工堆出來的山,成份就是地底刮出來的石頭,所以當中含有很多己被反覆認證沒有貴重物質的金伯利岩,我更可以合法地拿走。吉普車從礦場中心出發,抵達山頭時我覺得人類太amazing了,可惜我只知道當天要進地底,而地底地底充滿灰塵,灰塵會將相機弄壞,所以那天我沒有帶相機,誰知道會走到這片如此奇妙的人工山頭呢。面對這個山頭,我詞窮了……那刻我只想起《不能說的秘密》中,葉湘倫和路小雨騎頭車到一個海邊時,路小雨攀上一個小山丘然後回首的那段如詩般唯美的畫面,但眼下的只有過之而無不及。
就是這個山頭了,但……這只是一隅中的一隅裡的一隅。
好不容易拾到很多金伯利岩,但由於手上沒有盛器,也只好放在褲裝裡頭,待得返回酒店再另想辦法。由於金伯利岩頗容易碎,所以我在回酒店前都把手插進褲裝輕輕握住一堆石頭當做護墊。直到翌日我才在城中的一個市集裡買了一個手掌大的玻璃瓶,把石頭通通放進去,然後在關蓋前放了好些南非紙幣來加強這份手信的意義。
由於我很相信接下來的人生能重踏礦洞的機會微乎其微,所以我叮囑J小姐千萬不要把石頭砸碎又或者溶掉,要玩就一塊好了。不過J小姐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把石頭通通都弄到如餅碎一樣如塵如粉──至今我其實挺後悔把所有石頭都送了給她,如果我自己留有一塊也不致於現在只能憑想像回憶那些可能一生只得一次擁有的奇異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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